在认亲现场,孙海洋紧紧拥抱着儿子孙卓,哭得泣不成声。父子俩再平常不过的相拥,却成了他14年来最奢侈的一件事情。
2007,时年4岁的孙卓在位于深圳白石洲的自家包子铺门口被拐走。从那时起,孙海洋的形象总是和一张“悬赏20万寻子”的寻人启事捆绑在一起,其寻亲故事也被改编为电影《亲爱的》。
14年了,电影中待续的结局终于在现实中上映。12月6日,公安部在深圳为三个家庭开展“团圆”行动认亲活动,其中就包括孙海洋一家。
中国新闻周刊获悉,当年,在孙卓被拐的2个月后,嫌疑人又拐走了另一名儿童符建涛,并将两人转给自己的亲属抚养。符建涛被先行找回,并为孙卓的找回提供了线索。
图源:公安部刑侦局微博
孙卓被拐细节披露
在DNA比对成功后,12月6日中午,已经18岁的孙卓从山东赶往深圳,与亲生父母相见。
时隔14年,孙海洋夫妇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孙卓。认亲现场,孙海洋哭了足足5分钟,紧紧搂着儿子不愿放开。“你去哪里了?”认亲会现场,当大门打开时,门后的孙卓戴着口罩快步向前,孙海洋紧紧拥抱着儿子,不住嚎啕大哭,带着孙卓转圈、摇摆,妻子彭四英也是泣不成声,边哭边安抚着两父子。
“他已比妈妈高出一个头,还给我带来土特产。”在孙海洋看来,受过良好教育的儿子聪明、懂事、乖巧,是他期待的样子。
团圆饭的饭桌上,一家三口紧挨着坐在一起,孙海洋夫妻不断给儿子夹菜,得知儿子在山东的主食是馒头后,两人有些惊讶,“我们南方都是吃大米饭,我就感觉(饮食习惯完全不一样)”。
据公安部刑侦局官方消息,今年“团圆”行动开展以来,公安部部署全国公安机关对历年儿童失踪被拐案事件进行全面清理,并将孙卓、符建涛等3起案件作为重点案件挂牌督办。据了解,上述两人丢失的时间间隔两个多月,符建涛也为找回孙卓提供了关键线索。
今年9月18日,警方通过人像对比发现,山东一名男孩与符建涛高度相似,并通过DNA比对确认了他的身份。据了解,14年前,符建涛在居住的小区闲玩时,被小区保安吴某龙拐走。
新京报报道,在专案组赶赴山东开展倒查破案工作时,被拐的符建涛也提供了更多线索。在搜索深圳被拐案例时,符建涛看到了孙卓被拐的视频,发现嫌疑人很像自己的“三叔”吴某龙。随后,警方调查认为,犯罪嫌疑人吴某龙有拐卖孙卓的重大嫌疑。
据了解,吴某龙先是将孙卓和符建涛带到东莞,后来以“自己和前女友生的孩子”为由,将符建涛抱给了自己二哥,而孙卓则被送给另一位亲戚,这两家人都生了女儿,也都一心想要个儿子。
办案民警还原了孙卓被拐的细节。吴某龙将糖果丢在小孩面前,“他丢一块,小孩就捡起来,就这样一块一块拿糖果把小孩哄走的。”
“养父母的责任交给法律”
尽管夫妻二人短暂地宣泄了自己的情绪,但孩子丢失的14年,他们经历了太多迷茫、绝望和悲痛。
孙卓出生后不久,为了给妻儿更好的生活,孙海洋决定到城市里谋发展。2007年10月1日,一家三口从湖北老家来到了深圳白石洲。孙海洋租下了一间铺面做包子生意,旁边就是一间幼儿园,这也是为孙卓考虑的。
由于做的是早餐档,孙海洋常常在凌晨一两点就要起床准备做包子。当年10月9日晚上7点半左右,孙海洋结束了一天的生意后,儿子也写完了作业,孙卓对他说,“爸爸我出去玩一下”。
妻子嘱咐他看好孩子,孙海洋却忍不住在屋内打起了盹。但等他醒来,原本在门口玩耍的孙卓却不见了。6天后,他才从附近的监控获悉,一名约40多岁、身高168厘米左右的瘦男子将孙卓带走,但线索也到此中断。
孩子丢失后,把孩子带出老家这一决策也被认为是一件错事。此后,夫妻二人开始了他们的“寻子之路”,将生意红火的包子铺的招牌改成了巨大的“寻子广告”,并开始向外张贴寻人启事,金额也从5万元不断提升到20万元,一时引发轰动。
“就是一个骗子来电话,我都觉得看到了希望”,孙海洋在接受央视采访时称,直至今天,他的家里还有数千张尚未发出的寻人启事。
2014年,孙海洋的寻亲故事被改编成电影《亲爱的》上映。剧中,以孙海洋为原型的人物韩德忠没能找到自己的孩子。如今,电影里没有的结局终于在现实中实现。
目前,孙卓在山东聊城阳谷县一所高中就读,成绩也还不错。对于童年的记忆,他几乎没有任何印象,也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世。孙卓曾提到,小时候,养姐常说自己是被捡回来的,但他从未当真,然而真真切切知道自己被拐后,他觉得很难接受,说不出高兴还是伤心。
在接受央视采访时,孙卓还提到,养父母一家都对他很好,对于亲生父母心里有点愧疚,但可能暂时不会离开现在的家。“不管怎么样,(养)父母也养了我十几年,对于我这样只活了十几年的人来说,这十几年的感情相当于我的全部了。”
孙海洋则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他们很希望孙卓能回到自己身边,但要等这学期结束后看儿子的意愿。儿子和养父母的感情也很深,也放不下,“我问他,他说那边的爸爸妈妈都从来没打过自己,大家都很好。这个问题只能到时候再说,目前还是以小孩的学业为主。”
由于孙卓还要继续读书,在返回山东前,孙海洋夫妇打算带着儿子回趟湖北监利的老家。过去十年,两位老人也在深圳一心寻找孙卓,“爷爷奶奶也等了十四年,他们准备了鞭炮礼包一些东西,也想见见孙子”。
据了解,拐卖孙卓案的主要犯罪嫌疑人已被检察院批捕,帮助其藏匿孩子的同犯也正在申请批捕中。
另据警方透露,除了正在生病的养父,孙卓的养母及另一名被拐孩子符建涛的养父母也被采取强制措施取保候审,案件在进一步办理中。
有律师表示,基于孙海洋反映其养父母对其很好,法律也规定对收买的被拐卖的儿童没有虐待行为,不阻碍对其进行解救的,可以从轻处罚。那么理应对孙海洋的养父母涉嫌的收买被拐卖儿童罪依法予以从轻处理。
“这就交给法律去做主”,孙海洋说。
孙卓和申聪系同年同月同日生
这些年,孙海洋一家人寻亲的过程,宝贝回家志愿者燕子都看在眼里。
2007年11月,孙海洋在宝贝回家网站上登记了寻子信息。在之后的多年时间里,燕子几乎每年都会和孙海洋见几次面。
“前一天央视发了直播预告说有位‘带头’家长将和孩子见面,我们就猜到是他了”,燕子介绍,孙海洋也是帮助走失儿童回家的志愿者,“在他寻找孩子的过程中,他帮助过很多人”。
在燕子的印象中,孙海洋是个开朗、健谈的人,但每次提到孙卓的事情,孙海洋就会变得很伤心。
“有一次他在外地发寻子的信息,他和我说,他当时在一个桥上,好大的太阳,然后有一个人看见他,拿了两瓶水给他,他心里特别感激。”这是孙海洋留给燕子最深刻的画面。迢迢寻亲路,孙海洋始终表现得很坚定。
寻亲也是一条不归路。燕子说,走失儿童家长在与志愿者们交流时,基本不会聊孩子找到以后的话题,“找到就好,平安就好,健康就好。”
得知孙海洋和儿子相认后,“梅姨案”被拐孩子申聪的父亲申军良、《失孤》原型父亲郭刚堂也送来祝福。申军良说,“就像当年找到申聪一样,我们内心无比激动,真替他感到高兴。”
早在多年前,申军良和孙海洋在寻子路上相识,巧的是,两人的孩子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2017年,申军良和孙海洋们相伴到广东省紫金县寻找被拐的孩子,经济条件有限,他们合租了一间宾馆,八九个人挤在两张小床上,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南方的冬天阴冷潮湿,小宾馆又没有窗户,没多久,一伙人纷纷感冒发烧,一直到春节前几天,他们才各自分开回家。
两人还记得“发现巧合”的惊讶。一个雨天后,寻亲的家长没法出去,窝在宾馆里看看彼此的寻人启事,看哪家的排版、内容更显眼。孙海洋随手拿过申军良的一份,惊奇地发现,孙卓和申聪竟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比申聪晚失踪两年多。“然后他看着我的(寻人启事),我拿着他的,非常震惊。”
也许因为这个巧合,两人的联系也多了起来。后来,身边的孩子逐渐被找回来,申军良和孙海洋的孩子还没下落,他们又开始悲观:是不是这天出生的孩子命不太好,容易被拐,也不容易被找到?
直到2020年3月申聪被找回,孙海洋陡然觉得,即使是有这种迷信,孙卓不久也要被找到了。“10年前我将深圳的大街小巷电线杆墙壁上,甚至包子铺门头上都贴上人贩子照片悬赏。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一定能找到他的下落”。
2021年10月6日,孙海洋再次给申军良发消息,希望他能多想想办法,帮忙找找孙卓。“我们谋划着怎么行动,还没有等我们出发,好消息就传来了,真替他一家人高兴”,申军良说,当年在紫金县小宾馆一起住过的朋友,已经有4人找到了自己的孩子。
高兴之余,寻亲父亲申军良、郭刚堂们都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在找到自己的孩子后,希望孙海洋还能一直帮助这个群体,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其他家庭寻亲。
燕子说,她与孙海洋还非常关心另一个家庭,因为孩子丢失,夫妻俩离了婚,孩子的母亲多年来一直留在当地寻子,三年前她因为癌症去世了,但孩子还没找到,“找到孩子是她的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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